萬總自從坐下，屁股就沒離開過沙發。他一直看著旁邊的好戲，笑得跟彌勒佛似的。他聽了蕭景年的話，朝那幾個推蘇丹的人擺擺手。那邊放開蘇丹。她又回原位坐下。

萬總換了副語重心長的模樣，“我說了，蘇總的錢不好拿。你們不相信，非要跟著來，還搞這麽大動作。不知道的以為我們是討債公司呢！我們是守法公民。”

他又滿臉堆笑，對蘇丹說：“蘇總，我代他們跟你說對不起。他們都指望年底拿了獎金回家過年，心急沖動。你別計較啊！”

蘇丹輕哼了一聲，“你們想做什麽，我都知道。不是我不想給，我現在確實拿不出。”

萬總說：“蘇總，一千萬對你們公司來說只是牛身上的一根毛。要是去法院起訴，我怕法官都不信你們給不起。你就爽快點，給了錢，開開心心去喝年酒。這樣不是挺好的嘛？”

蘇丹說：“如果你們一定要去年會上鬧，我也攔不住。不過，把我公司整垮了，我大不了申請破產。你們一分錢也拿不到。”

萬總呵呵一笑：“怎麽會呢！我向蘇總保證，我們絕對比討債公司、高利貸公司要文明、守法。我們合法討債……”

蘇丹低垂著眼簾，聽任旁邊的人胡吹。

萬總又說：“蘇總別拿破產嚇唬我。我會當真的。最近晦氣，真碰到一破產的。再說，哪有那麽容易破產的呢？蘇總現在正是風情萬種的年齡，找個更大的靠山，連人帶公司嫁過去，不就什麽都解決了？”

萬總說著環視一圈，“哦？是吧？”他意在蕭景年，卻見蕭景年看著別處，只好把目光落回到夾克男身上。

蘇丹喝道：“夠了！我沒錢。我也不想賴賬。現在業內的狀況你們比我清楚，何必逼人太甚。今天我請蕭總過來，正是要談項目轉讓。如果轉讓成功，馬上就付錢給你們。”

萬總疑惑地看著蕭景年，“是嗎？蕭總？”

蘇丹搶著說：“我們還沒談，你們就來了。”

萬總說：“那你們接著談。”

現場沒了聲音。

蕭景年說：“萬總，項目太大，要談的細節很多，轉讓不是三五分鐘能談妥的。不如你先回去。回頭再找蘇總也不遲。等在這裏現在也拿不到錢。”

萬總聽了蕭景年一席話覺得有道理，“蘇總，我聽蕭總的，在等等。錢呢，最好春節前能給。”

蘇丹沒說話，但眉頭已然舒展，顯露出往常的魅力。

萬總摸著大肚子，幽幽道：“既然以後還要繼續打交道，還要合作，蘇總不介意請我們吃頓飯吧？我們晚飯還沒吃呢！”

蘇丹拿起電話安排了幾句。過了一會來了個人。蘇丹讓萬總跟那人去吃飯。

在場的十來個人，沒一個人動身。

“蘇總，沒誠意嘛！你不陪著，讓我們自己進去吃飯，不知道的以為我們來要飯呢！”萬總接著說：“既然項目一時半會兒談不完，先吃飯。要不了一個小時。是吧，蕭總？”

蕭景年說：“蘇總，你們先去吃飯。我等會兒回來，咱們接著談。”

萬總點點頭，心滿意足地挪動身體，夾起皮包，從凹陷的沙發裏擡起身體。

蘇丹起身帶一行人去會場吃飯。她離開前我沒再看她的臉，因為那上面沒了頤指氣使只剩下委屈求全，嫵媚得十分淒涼。

蕭景年拉我出了大堂。雪還在下。我們往馬致遠約的地方趕。

年底接二連三的節日、各種名義的會、各種名頭的招待，走到哪兒主題都是吃吃喝喝。馬致遠選了一間吃雲南菜的館子。他在門口接我們，身邊站著……曲莉莉！

曲莉莉一手挽著馬致遠的胳膊，另外五只鑲滿水晶甲的手掌嬌俏地向我搖了搖。

“小蔣，你好！好久不見。”

有的人暈血、有的人暈車。我看到那光芒四射的水晶甲就眼暈，吊著蕭景年胳膊說：“哎喲，胃疼。”說完佝僂著背，要往地上蹲。

蕭景年勾住我腰，“怎麽樣？疼的厲害嗎？”

我抽搐著嘴角說：“嗯。很厲害。”

他說：“不好意思，致遠。下次再約吧。我得送她去醫院。”

致遠說：“好吧，你們快去。” 旁邊曲莉莉一言不發，鎖著眉頭看我們離開。

蕭景年把剛停好的車開出去，邊開車邊問：“去東X醫院嗎？”

“……”我看著他沒說話

他扭頭一眼看穿我：“是裝病，還是真的？”

我只好實話實說：“裝病。”

他把一只我沒見過的毛茸茸的小抱枕放到我腿上，說：“你這樣致遠會很難過。”

我也很難過，為什麽壞人沒有報應？

“看見曲莉莉就沒心情吃飯。吃什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跟誰吃。你懂嗎？”

他放慢車速，繼續道：“你先忍一忍，少吃幾口再走也可以。”

我怒了，“有她在，你吃得下飯？”

“不管怎麽說，她是致遠的朋友。”

“致遠的朋友又怎麽樣？像她這樣沒節操無底線的人，當了致遠的朋友我就要跟她親如姐妹？她以前做過的那些事就一筆勾銷了嗎？” 我聲音又高了八度。

蕭景年把車停在路邊，憋著氣說：“你講點道理好不好？”

我抓起腿上的抱枕，往他身上摔打。“我不講道理。她講道理？！長得漂亮就什麽道理都站她那邊嗎？長得漂亮就什麽錯誤都可以原諒嗎？”

他一把抓住抱枕，“無理取鬧！”

“你維護她……”說完這句我掉下一滴亦真亦假的眼淚。

他抽了張紙巾遞到我面前，放低聲音說：“黎幼天都原諒她了。你站在什麽立場發脾氣？”

我沒接紙巾，他拿紙巾給我擦眼淚。我頭一偏避開他的手，拉開車門下了車。頭也沒回拐進一條小弄堂。

冷空氣把我大腦裏的憤怒又提升了一個檔次。那感覺非常好！越憤怒越要把下車的決定堅持到底！

現在的狀況是：除夕前一天晚八點。在一次激烈的爭吵過後，我下車甩掉蕭景年，身上沒有帶錢包和手機，流落在離家二十公裏的某個小弄堂裏。

迷魂陣一樣的小弄堂稀稀拉拉亮著幾盞路燈。曬衣桿橫在頭上。再往上一顆歪脖子枯樹。雪花夾著雪籽從枯樹幹和曬衣桿的縫隙落到我臉上。我在以枯樹、曬衣桿、雪花、路燈、民房為背景的地方，思考左拐還是右拐，敲門問路要不要順便借幾塊錢乘地鐵。

####PS：陽光明媚，鳥語花香......小時候作文裏經常這樣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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